梦长梦短俱是梦

【羊花】画地为牢(16)

*恶人羊x浩气花。

*我流扯淡。

  临近庆功酒宴的当儿,莫说少半条猪腿,便是少了一头整猪,也无人有暇操心。筵席自是需要开胃菜的,然恶人谷的各路凶煞哪里瞧得上甚么醋溜萝卜咸鱼干。统领郭十六放出话来,着刑堂于那日巳时将牢内剩余俘虏尽数押出,拣几个排行高的斩首示众,既是杀鸡儆猴,也算替弟兄们出过了恶气,找些个乐子。

  此令一出,暗牢中的守卫差役等晓得日后定清减了不少活计,没有哪个不拍手称快,只是不知掌刑堂的宁阎王为何成日价没个好脸色。下头人送上去名册请他圈点,却不料这位宁爷一口咬定名册不留神溅上了浓墨瞧着花眼,硬生生逼着人重誊了足足十份才肯善罢甘休。文书实在伺候不了这位阎王,仗着资历老胆儿大,暗暗地差人将名册送去一份与楼酌。竟将宁望川这个正主儿撂去一边儿,单任楼酌裁度。

  众人皆知楼酌是统领的心腹,只是近日推说养病,不大在众人跟前现身。然本次议事,楼酌亦是来了的。明里暗里打量,也不像是顽疾缠身。有人便疑心是统领私下里委派了他甚么活计,胡猜海猜,却不能说。名册送到楼酌手上的当儿,罗盈并总管军机情报的唐筌恰好都同他在一处饮茶。楼酌还未动作,唐筌却先接了册子,略翻一翻,便随手掷在桌上,言简意赅道:

  “换的换了,余下这些都杀了罢。留着也是无用。”

  这册子落下,险些碰翻茶盅。罗盈疑心茶水溅出污了衣裙,一行细细地查验,一行道:“我忙昏了头,全忘了,难道这会子不曾捞上甚么大鱼?依我瞧还是谨慎些,横竖当日留的活口便不多,咱倒不缺这一口吃食。”

  楼酌既不看名册,也不动茶盅,只是淡淡道:“有个人杀不得,旁的与我无干。刑堂难道没个管事的人,怎的甚么都往我跟前送?”

  文书遣来的仆从年轻,哪里经过这些。听楼酌这话,早吓出一身冷汗。罗盈最烦人讲话不利索,索性挥挥手将他打发走了事。唐筌又捏起这本薄册看了看,不咸不淡道:“刑堂那主事亦无甚用,留着只是添乱。”

  罗盈正拈着茶果,闻言嗤地一笑,道:“你在这儿指桑骂槐,感情是疑心我乐意讨他来的么?要怪便怪上一个管事儿的命贱,叫耗子一箭射死了。这脏活儿又不能没人干,正巧宁望川正四处打点着要来,我一瞧,他是个老练纯熟又没心没肺的,可不正合适这脏心烂肺的活儿,便大发慈悲,成全他一回。我难得行善,烦请这位大哥哪儿凉快呆哪儿去,可莫挡了姑奶奶积阴功。”

  唐筌懒待搭理她,自顾自添了茶水,问楼酌道:“你要留的是哪个?”

  楼酌这才翻了名册,指尖在一处点了点,直推至唐筌跟前。唐筌瞧了一瞧,无甚惊诧。罗盈吃罢糕点,也忙里偷闲扫过一眼,旋即便笑开了花儿,道:“难得咱们三个想作了一处。我还当唐大哥聪明一世糊涂一时,金蛋打飞鸟儿,要拿咱们的战功祭大旗呢。不过这人已押了好些时日,料想该撬的应撬得差不多了。若养活嫌亏,不如拣个日子交与北线的弟兄,叫他哪儿扬名的埋哪儿去,众人都看着,好好儿杀杀那帮子浩气的威风。”

  美人儿自言自笑,偏生在场的二位没一个识趣儿捧场的。楼酌替自个儿斟茶,剩个唐筌静默半晌,忽道:“江湖传闻较之白纸黑字,哪个更为可信?”

  罗盈但笑不语,楼酌思忖片刻,道:“亲眼所见,亲耳所闻,才是可信。”

  见罗盈亦是颔首,唐筌便续道:“若我告诉你们,依此人档案来看,他确是个碌碌平庸之人,平日甘居幕后,只会替人抄抄写写,压根没甚么拿得出手的战功。甚至他曾被逐出浩气盟近二三年,只不知因何事重又召了回去,你们信是不信?”

  罗盈敛了笑意,肃了形容,道:“唐大哥,你这话拿去讲与龙门那帮人听,只怕他们即刻笑死过去。”

  唐筌不动声色,道:“若非如此,我作甚的要问?”

  罗盈抿一抿唇,道:“我虽不在北面,那声名好歹也略听过一些,难道你就能闭耳塞听?有个常年占着啖杏林混的,出了名的难啃骨头,叫做‘断弦’杨铮,人头值数千金,只可惜不是在姑奶奶剑下当的鬼。应拂言是他一手栽培提拔的亲信,年纪轻轻便做了辅道天丞,怎的会是你说的这个窝囊废?”

  唐筌道:“档案里写着,我只是照实来念。你消息灵通,我这位子,合该你坐。”

  罗盈又是一笑,只装听不出唐筌话里的揶揄,道:“怪道前儿浩气来人要换他呢,原是还演过这样一出。莫不是杨铮死了,没人捧他,于是一头栽成了个徒有虚名?你说的真真假假,姑且算有一半儿是真,那也是个无足轻重的浩气弃子,值得这样耗心耗力?哎呀呀,难讲,难讲。还是先将人留下,日后关照那宁管事好好儿招待招待,不怕他不肯说。”

  三个大忙人偷得浮生半日闲,只顾饮茶说笑。殊不知平白被人提了一嘴的宁管事正屏退尽了手下,独个儿捧着碗热粥匆匆赶往一处牢房。那是他精心择定的位子,气窗不大,好歹能透些光,又离刑室远,听不见鬼哭狼嚎。他半道儿被烫得换了几次手,却生怕不留神儿砸了碗,因此连哆嗦都颇为小心。末了变着花样儿腾出手摸钥匙开门,抬眼便瞧见应拂言一手捏着柴草,一手挽着头发,正百般聊赖地将草棍儿往头发里戳。宁望川捧粥而立,自觉好似神兵天降,威风凛凛,便使劲儿咳了一咳。哪知就这也未引得应拂言回头,只听得他含着笑意道:

  “来了?”

  他一开口,宁望川便不自禁地想要凑近。亏得他忍住,半步不挪,只硬邦邦回了句:“来了。”

  见应拂言没甚么反应,他又续道:“来喝我煮的菜粥。”

  应拂言勉强固定住个歪歪散散的发髻,叹一口气,转了身子来瞧宁望川。见他果真带了粥来,惯常的笑里倒添多了几分真心实意的欢喜,正经八百地褒奖道:“真乖。”

  应拂言腿上有伤,宁望川也不指着他迎接,自个儿往前走了两步,却又顿住,不知在思虑甚么。应拂言看在眼里,只耐耐心心地等他亲口来说。却不想宁望川显出几分久违的犹疑神色,含糊半晌,方才没头没脑问出一句:

  “你喝了我的粥,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?”

  应拂言笑笑,道:“你说。”

  宁望川似不敢瞅他,只盯着粥里的菜叶儿,道:

  “你答应我,不论见了甚么,听了甚么,受了甚么,遭了甚么,都必须活着——好好儿活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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